丕哪还有睡意,唯有独对明月乞求天苍的庇护……
其实在这个夜晚,难以入眠的绝不止曹丕一人。曹操也正慵懒地倚在榻边,默不做声盯着幽暗的灯火,他眼睛睁得大大的,丝毫没有睡意。和洽、杜袭、王粲三人侍立在一旁,他们早把该汇报的事汇报完了,而丞相却没有让他们走的意思,眼看已是定更天了,他们支撑了一天,都有些打熬不住了,却谁也不好意思先开口要求休息。
“我心里烦。”曹操阴沉地道,“本来想召荀令君来军中协理军务的,没料到他半路上病了,只能在谯县休养,都好几个月了,也不知病势如何。”
和洽暗暗诧异——这件事他今天晚上重复念叨好几遍了!
王粲笑道:“丞相牵念令君全军上下无人不知,但人有旦夕祸福,三灾小病总还是有的,想必也不会有什么大碍。天色已然不早,您还是早早安歇吧。”
“嗯。”曹操答应一声,微微合上二目,但立刻又睁开了,仿佛看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喃喃自语道,“慢走!”
和洽三人都退到帐口了,赶紧止住脚步:“丞相还有何吩咐?”
曹操猛然坐起来,捏着眉头逐个审视三人,缓缓道:“老夫实在难以入眠。子绪,你能不能留下陪我说说话?”
杜袭一愣,哪敢不答应:“好。”
其余二人没被留下,便施礼离开了。和洽倒也罢了,王粲却有些酸溜溜的感觉——近年来他与和洽、杜袭、杨修极受曹操宠信,尤其他更是压三人一头,不论日常娱乐还是出兵打仗,曹操总带着他,虽不能与当年的郭嘉相比,现今幕府中人也算无出其右了。今晚曹操却独留杜袭畅谈,是不是对杜袭的信赖要胜过自己啊?
王粲瞥了和洽一眼,见他耷拉着那张丑脸,也看不出表情,不禁问道:“你猜丞相要跟子绪聊些什么呢?”
“不清楚,天下的事谁能全都知道?”和洽丑陋的脸庞轻轻抽动两下,似乎是笑,“你是不是有些嫉妒了?你够得宠的了,难道想把所有人的差事都兼起来?”
王粲有些羞赧,却道:“我倒不是这意思,只是不明白丞相到底有何愁烦。”
“或许是怕做恶梦吧。”
“怕做恶梦应该留你,你最有煞气!”
和洽知他是取笑自己貌丑,淡淡一笑却没有再搭话,只是默默想心事——总觉得有些不对劲,荀令君真的病了吗?
其实不仅王粲意外,连杜袭自己都觉意外。论博学他不及王粲、论精明他不及和洽,为什么曹操偏要他留下陪自己呢?他们都走了,杜袭望着满脸忧色的曹操,站也不是坐也不是,想劝几句又不知从何谈起,拱手愣在原地——殊不知曹操留他陪伴正因为他心机最浅。
曹操盯着幽暗的灯火沉默良久,忽然开了口:“子绪,坐下吧。随便聊聊,老夫想听你说说当年西鄂县那场仗,你是如何以区区小城抵御刘表大军的。”
听曹操提起这件事,杜袭不免泛起得意之色——当年他投奔曹操并未受到重用,只当了南阳郡西鄂县的一个小小县令,却因为一场仗彻底改变了曹操对他的看法。那还是建安六年的事,刘表趁袁、曹两家仓亭交战之际进犯南阳,麾下万余兵马包围西鄂,事发突然杜袭猝不及防,当时百姓散于田野,城内之人不过千余,正规军只五十多人,辎重军械几乎没有。但杜袭生性刚毅宁折不弯,竟亲自登城,带着这五十多人奋死抵抗,击退荆州军数次进攻,硬是坚守了半个月,终因寡不敌众城池陷落。他又率领五十多人强行突围,一路阵亡三十人,负伤十八人,却诛杀了数百荆州兵。经此一役天下无人不知杜袭大名,他也迅速被拔擢为议郎、军师祭酒。
好汉不提当年勇,杜袭得意归得意,却不便夸夸其谈,只是简单说了说战斗的经过。曹操听罢连连摇头:“说着容易做起来难,五十人抗拒万人何等凶险?当时你不害怕吗?”
“敌众我寡岂能不怕?”杜袭倒是实话实说,“但生死关头怕又何益?西鄂被围之时南阳郡功曹柏孝长正好也在城里,他对在下说了一番话,在下终身难忘。”
“他说什么?”
“柏孝长奉郡将之命巡视各县,行至西鄂正赶上敌人围城。他是文弱书生,听说荆州军有一万人,吓得躲在馆驿里以被蒙头浑身颤抖
。可到了第二天敌人没攻进来,他就渐渐掀开被子,爬到窗前倾听动静。第三天敌人还没攻进来,他又打开房门打探消息。如此过了两天,柏孝长的胆子越来越大,最后也登上城楼披坚执锐与我并肩而战!”
曹操初时蹙眉,听到这里却笑了:“到底是我选出来的官,也算是条好汉。”
“不错。后来城池陷落,柏孝长当先突围奋勇杀敌,身中数箭英勇阵亡。”说到这儿杜袭牵动衷肠,语带一丝哽咽,“临终之际他对我说:‘勇可习也!’”
“勇可习也……”曹操不禁重复了一遍,“勇气是可以锻炼的。”
“不错。自古成霸业者无不习勇。六国汹汹天下纷纷,秦嬴政亦非生有神圣之能,若不习勇怎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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