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妖怪闭上了眼。
北棠最后的声音,如雾攀爬:“祖母……我为何错了,我不明白,为何天下不容我,为何祈求一个平起平坐都这般的难……”
……
须臾。
还未睁开眼,斐守岁的耳边还晃荡着北棠的声音之时,身侧传来抽噎声。
老妖怪皱着眉头,那哭声和雨滴一样淅淅沥沥。也不知道谁在他身侧能哭成这样。
“醒醒呀……”那声音唤着,“我将你带回屋子了,你怎么还不醒……”
话落,有小手晃着斐守岁的脑袋。手掌温温的,略过斐守岁的脸颊,安放在耳垂旁。
那手轻轻扯着斐守岁的耳垂,声音在耳边响道。
“斐径缘——”
拖得很长很长,又极轻。呼出的热气喷在斐守岁的颈处,“你快醒醒——”
被唤姓名的老妖怪懒怠睁眼。他知晓谢家伯茶怕是没这个胆,算都不必算,定是陆观道。
陆观道见唤不醒人,只好作罢。他把人拖回屋子就花了不少力气,眼下斐守岁正躺在地上,接触地面的那一侧黏糊糊的都是黄泥。
小孩站起身,从一旁的木桶里打出一些冷水来,拧了手巾,开始给斐守岁擦脸。
外头还在下细雨。
秋夜的过夜水很冰,陆观道的小手冻得红肿。
手巾一遍一遍擦过斐守岁的脸。
经过眼睫,陆观道眨眨眼睛。
小孩俯身,用手指抹开斐守岁眉毛里的泥土,叹道:“脸着地会沾这么多脏东西,早知道就扛着走了。”
陆观道又去洗手巾。
斐守岁在心里头啐了口,怪道方才觉得脸有些刺痛。
正想着睁眼,一股熟悉的香味扑入。
老妖怪睫毛不受控制地微动。这香不似北棠娘子的异香,是梧桐镇,小孩在客栈里散过的。
香味沁在身侧,斐守岁感觉到手巾在擦他的脖颈。
脸也不那么痛了。
陆观道自言自语:“流血了,不要疼,很快就好了的。”
流血?
斐守岁并未察觉。
小孩又说:“流血才会好起来。快快醒来呀,快快睁眼看一看我……”
声音愈发地近。
斐守岁闻着香,忽然小孩冰凉的手抵住了他的额头。那手泡了冷水,冻得像一坨冰渣子,有一股血腥味夹杂在冷香中。
老妖怪皱着眉,血腥味有些失调,他猛地睁开眼,想看看小孩到底在做什么。
只见陆观道倏地把手收回,作贼似地捂住他的手背。
一瞬间,三两血珠滴在斐守岁的脸颊上,滑落,正巧顺过耳垂。
屋里点了红烛。
烛台搁置在角落,一闪一闪的火光照着满地的血珠,有些渗人。
斐守岁立马坐起身,拽过陆观道。
小孩面色苍白,吃痛着撞在斐守岁身侧。
“醒了!”
他仰头惊呼。
斐守岁见到的是陆观道兴奋的表情,至于手背被划开而在鲜血淋漓,反倒不像是发生在他身上的事。
老妖怪颇为复杂地看着小孩。
“你的手……”
小孩将手举起来:“喏。”
“我是问你的手怎么了。”
陆观道用另一只手一指,烛台与木桶旁,有一摔碎的花瓶。
“瓷片割的!”
语气似乎很是自豪。
斐守岁扶额无奈:“我替你包扎。”
“不用不用,”陆观道笑嘻嘻地摆手,“老爷爷说马上就好了的。”
说着,小孩站起身跑到木桶旁给斐守岁拧干手巾。那流血的手背伸入冰水里,血在水中晕开,凝如冰花。
陆观道缩了缩脖子,很快将手巾洗净。
递给斐守岁。
老妖怪看着已被血染成淡粉的手巾,默默接下,很随意地擦了擦脖颈,便放着不管了。
听陆观道带着歉意:“对不起,我背不动你,只能拖你回来,才沾了泥巴……”
小孩低头站在斐守岁肩旁,流血的手扯了扯斐守岁的衣袖。
“衣裳都脏了。”
斐守岁不语,看了眼自己,回道:“无妨。”
“真的?”
斐守岁颔首。
老妖怪知道只有这样顺着陆观道说话,才能让他一点点去懂得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温声细语:“要让别人知道你受了伤不必包扎就能好,该怎么想?”
“唔……”
陆观道忽地不说话了,他直勾勾地看着斐守岁。丹凤眼欲说又止,好像是藏了个大故事。
须臾。
小孩缓缓蹲下身,他仰首,将手背赤裸裸地给斐守岁看:“会被打。”
指了指手腕。
“这儿被藤条抽过。”
“…
第一版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