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谭干干地蜷缩在地上,不断吸气呼气,试图挣扎,爬向前面的燕斋花。
但燕斋花不怜反恶,嘴中草原的咒语不停。
“娘亲……”
薛谭抓一把黄土,口吐黑水,溅开,“好痛啊……要死了……我好痛啊……”
燕斋花自顾不暇,厌弃至极:“你痛干我何事!”
白色绣花鞋倏地一踩,实打实地踩在薛谭手背上。
薛谭睁大眼,咬牙忍痛,不解地问:“娘亲,我不是……你儿吗……”
“娘亲,你不看看你儿?你不……疼疼你儿……”
燕斋花冷笑,变出一银作平安锁:“我的儿可不会像你一样,就这点咒术,痛得站不起来!”
平安锁圈了几圈,挂于燕斋花手臂前段。
燕斋花面见浓浓大雾,捻两指掐诀,快速施法,还是那一串毒咒。
毒咒飞旋在身侧,勉强挡住雾气。
可怜薛谭,只能眼巴巴看着燕斋花自救,而丢下他。
薛谭吞了吞黑水,毒咒慢慢地从他身上脱离。
愈发离开,薛谭的身姿就愈发矮小。缩小的同时还带走了薛谭的年轻,一点点抽干了阳气与鲜活,薛谭快速衰老着。
好似僵尸庙里,误入歧途的柴夫。
薛谭无比痛苦,唤也不是,停嘴也不得,只能好痛啊好痛,他竭尽全力伸出的手依旧被燕斋花踩在脚下。
燕斋花视他如敝屣,就连最后一点用处也要榨干。
薛谭弯曲了脊背,缩了缩身子,他颤抖着看到远处一摊黑水。
一摊名为北安春的黑水。
黑水里,隐约能见一个白花花的头颅。头颅没有皮肉,但薛谭好像知道,那就是北安春。
薛谭痴了心般,扯着嗓子,说:“你才是我……是我娘?”
头颅一点一点沉入黑水。
薛谭就要去追,但他被燕斋花踩在脚下,一动也不能动。
他又道:“我娘不慈,我娘不怜……你可是我娘?”
斐守岁低眉,他随手变出的幻术,竟就真的骗到了薛谭。
只见薛谭痴笑:“我娘生我风雷雨,我娘点我脚心痣……我娘修罗恶鬼脸,我娘自入八苦地狱也……”
银器
说罢。
毒咒陆陆续续散开,薛谭笑出一个花脸,翻白了眼睛,口吐了黑水,面色一僵,手臂重重坠在黄土地上。
是赤火之后的土,干燥、缺水又焦黄。
那人高马大有着真皮囊的薛谭,瞬间成了一具百岁老人的干尸。
干尸何其的脆,一捏也就成了黄沙,连握都握不住。
陆观道见了,问道:“他……还能度化吗?”
斐守岁摇头:“不能了,同北安春一样染上了毒咒,肉体消,魂也没。”
转身。
斐守岁看向陆观道:“你在可怜他吗?”
“不,”陆观道黯淡了眸子,“谁都不可怜,不需可怜。”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斐守岁笑了声:“你倒是没有修炼,就懂了成仙的规矩。”
话落。
斐守岁掐诀念咒,继续拖拽住燕斋花,点魂于墨。
燕斋花身边的毒咒不好对付,那一字字的咒语,仿佛长了嘴巴啮齿,在啃噬水雾。
雾气的冷与潮湿,被它们撕扯。
浑黑的,污浊的毒咒里,一瞬间飞过白晃晃的东西。
斐守岁凝眉去看,又飞过一个。
了然,看到面貌。
是苍老皱纹密布的脸,涂了胭脂,抹了水粉的北安春,她一件崭新的蓝袄子,在毒咒里格外显眼。
紧跟在后还有一个头颅,是老头,成了干尸的薛谭。
两人旋转在毒咒里,拟作燕斋花的左右护法。
而燕斋花,披白袍,甩长辫,一脚踏入黑色雾气,直直地朝谢义山那处走去。
谢义山被靛蓝削飞了皮肉,眼下正躲避着靛蓝,无法顾及燕斋花。
一想到解君说的“凡人入族谱”,斐守岁不由得设想谢义山的未来。
是否同江千念那般,除妖侠士,半妖半人。
大雾寂寥,有银制饰品的叮当声。
打眼看,燕斋花手腕上那平安锁,敲碎了化不开的浓墨。
平安锁老旧,但戴的人心细,并不沾污。
常言银器辟邪,妖邪自是不能轻碰,可燕斋花为何反其道行之。
斐守岁默默藏下了困惑,转念与陆观道:“我想现……”
话才出口三字,斐守岁生生煞下,他见陆观道紧皱的眉,一双难言的眼。
“陆澹,”唤了声,又道,“可是术法出了问题?”
陆观道猛地回神:“不是!我……”
目光偏移。
斐守岁耐心言:“有事直说。”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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