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玉贞听了,脸色越来越白,手也发着抖,低着头不言语。方维便拍拍她的手,安慰道:“玉贞,你别怕。”
陆耀道:“我父亲在病中,我不敢再多说。我当时已有一妻一妾,娘子是官宦人家小姐,贤良淑德,并不妒忌。她听说了这事,也感叹了一番,说袁姑娘为父报仇,也是孝顺之人。她就出了主意,让我在外头先置个宅子,将袁姑娘接到京中,改名换姓,再做打算。父母那里,慢慢劝说着,日后嫁我为妾也可,若不愿意嫁我,我们夫妻便陪送她一副嫁妆,再嫁他人,或是供养她一生,也无不可。”
“我思前想后,觉得还是这样稳妥些,就回了封信,将这打算细细告诉她,又安慰她,以后我们夫妻对她衷心爱护,绝不叫她为难。发了信出去,我就倾其所有,买了这所宅子。我想着当年袁家院子中间便有这样一个紫藤花架,我就叫人也依样画葫芦搭了一个,又亲手栽了几株紫藤。只过了半个月,我就收到了台州来的信。我以为是回信,满心欢喜地拆开看,原来她回乡拜祭了父母,便暗藏了一把匕首,在坟前自尽了。直到去世,她都没有看到我的信。”
“我父母妻子知道了,叹惋了一阵,也许心里也暗暗松了口气。没过一年,父亲去世,我恩荫了锦衣卫佥事,家中妻妾也算和睦,我有了两个儿子,三个女儿。这座宅子,我就一直锁着,偶尔喝醉酒的时候,来这里坐一坐。时间长了,也就渐渐荒废掉了。后来有一年春天,我坐在架子下面,忽然看到紫藤已经开了一树的花,将架子挤得满满当当,我又想起来,若是没有倭寇,我跟她已经成亲十年了,说不定也有几个孩子了,以她的脾气,吵起架来,一定是拿兵器往我身上招呼。我事事让着她,自然也只有赶紧跑的份。”
他叹了口气,淡淡地道:“我越来越忙,也很久没来过了。这宅子放着也是放着,我也不会卖给别人。你们要是成亲,住这里很合适。只当是了了我一桩心愿。”
卢玉贞眼中流下泪来,颤着声音说道:“其实……陆大人,你是希望她好端端地活着吧。别人都觉得她死了更好,为了名声,为了旌表,可是你……”
陆耀点了点头,三个人都陷入了漫长的沉默。过了一阵,方维开口道:“陆大人,谢谢你这样照顾玉贞。”
陆耀微笑道:“卢姑娘是个很好的下属,聪明勤力,应该的。”
方维默默地走到水缸面前,伸手赶了一下上面的飞虫,转头向着卢玉贞道:“我看这水缸里放些塘泥,栽一些莲藕,夏天就能出荷花了。现在种下去,还来得及。”
卢玉贞看了陆耀一眼,转头微笑道:“只怕滋生蚊虫,还得养些鱼在里头。”
示威
陆耀走了, 将一串钥匙留在石桌上。卢玉贞怔怔地站着,看了一会架子上的紫藤花,又下了游廊, 往天井里走去。
方维赶紧从后面将她的手拉住了, 微笑道:“玉贞,小心。这里草有些深,怕有些蛇虫鼠蚁, 把你咬到了。回头咱们请些人,将杂草清一清, 你再过来。”
她心里一阵无言的酸痛, 就将他的手握的很紧, 忽然又回身抱着他的腰,将脸深深地埋在他怀里。方维叹了口气,拍了拍她的背,低头道:“玉贞,别怕。咱们承了这样大的情, 就更应该活得好。”
她抬眼望着他,泪眼朦胧地道:“我……我很懂得那个滋味,别人都想着你应该死, 死了全都松了一口气。”
他苦笑了一下, 将一只手转过来,放在她心口的位置, 贴着她的伤疤, 又俯身下去亲吻了一下她的额头:“天知道我多感谢蒋大夫, 你当日没有死成。若是他不在, 我永远也不知道我错过了什么。”
她就含着泪笑了,“我若是能把袁姑娘救活该多好啊。她太苦了, 不应该是这样的。她那么聪明又好强,自己忍辱负重报了仇,又那么年轻……”
方维道:“世道不公的地方太多了。玉贞,如今你也知道,不必凡事顺着别人。”他顿了一下,又道:“你的命是你自己的,我只想你过得好。我的心思,你也是知道的,万一我以后……有什么不测,你也不必守着,更不用殉节,该怎么过就怎么过。”
她听了这话,脸一下子白了,拉着他的手道:“大人,怎么又……”
方维微笑道:“我这人心思重,想到什么就说什么,难免有些不中听的,你千万别挂心。”他带着她到各个屋里走了一圈,又笑道:“我看这家具的样子也都不时兴了。你仔细瞧一瞧,要不要换,咱们弄一套你喜欢的。”
她用手摸了摸一张椅子的靠背:“我看得出来,陆大人当年是很上心的,样样都是贵价货。时兴不时兴的,我本是农家女,也瞧不出,大人你见的世面多,你说了算。”
他贴了贴她的脸,笑道:“我是农家子,你是农家女,咱们两个这样般配。我看他买的也挺好,回头我再弄个大些的书架,就差不多了。”
她想了想,又道:“只有一件事,就是看卧房边上有个耳房,我想着……那里专门辟出来做洗澡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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