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县令道:“锦衣卫陆大人送了三千石米过来,县城里已经设了四处粥棚,我派了衙役在各处守着,提防有人闹事。”
方维叹了口气道:“周县令,咱们有一说一,朝廷送来的这些,不过是杯水车薪。民以食为天,灾民没了口粮,三天供不上饭吃,便是要闹起来的。光在县城施粥,怕是远远不够。人真饿极了拼命,管什么衙役不衙役,都拦不住。昌平县是天子脚下,皇陵重地,可万万出不得这事。”
周县令听得冷汗涔涔而下,从怀里取了帕子不住地擦着。方维见他的帕子是上好的丝绢,又问道:“如今县城里头,有几家粮店,存货几何,市面上的米面价格是否有浮动,你可知道?”
他张了张嘴,没答上来。方维皱着眉头道:“周大人,我劝你先回去问清楚了,再来回话。你是本地的父母官,一举一动,皆是民生所系。须提防那些大商户囤积居奇,将粮价炒高,赚黑心钱。洪水冲死了人,那是没有办法。若是再有人饿死,激起了民变,那便是地方官处置不力,你可明白?”
方维说得很平和,脸色却凝重,周县令脸色渐渐发白,跪下道:“请方少监指点。”
方维摆摆手道:“我指点不了你什么。我是宫里出来的,对本地各类情形,实在不通。你只将我刚才问的几句问话弄明白了,尽快过来回话,我也好向宫里有交代。你一个人力量有限,也有县丞什么的帮手,都用起来。万岁爷忧心灾民,咱们做奴才的,也得不负圣恩才是。”
他说着便站起来。周县令知道是送客的意思,不敢多说,站起身来小声说道:“少监要是在县城里住着,我们也好时时向您报告。”
方维不置可否,一路送他出来,微笑道:“这里离县城不过十里,官道没受多大损伤,骑马来回,极是方便。周大人,按我朝祖制,京官三品以上,才准乘轿。不知道大人是否腿脚不好,所以要破例。”
周县令脸色铁青,讪讪地拱手道:“是下官逾制了,谢少监提点。”
方维点点头,笑道:“那我只当没有看到,还请下不为例。”
方维见他不敢坐轿,背着手在轿子后面快步走着离去,冷笑了一声,转身回来。杨安顺弄了几个大盆,将药和了热水兑在里头。方维往庙里头看了一眼,见卢玉贞还在忙着,便道:“我有些事情,便不进去了。晚些过来送饭。”
杨安顺点点头,又犹豫着说道:“方大人,我以前不知道,原来你官这样大,县令见了你都恭恭敬敬的。”
方维见他改了称呼,笑道:“我也不过是办事的奴才罢了。不必在乎这个,原来怎样还怎样。”
他回到屋里,思前想后,叫人备了文房四宝。他将一路的受灾情形细述了一遍,又加上工地生变的前因后果。他斟酌着语句,不一会将书信写成,封了口,叫锦衣卫的人速报给黄淮,又单独写了一封赈灾的奏折,叫人送到司礼监去。
他忙完了这些,已是快二更天。刚收拾了纸笔,打开门见有个提篮在里头,拿布盖着,里面放着几张烙饼。他赶紧提着到山神庙那边去。
庙外面点了几盏灯,杨安顺指挥着人在麦场后面的角落里忙碌着,挖了个深深的土坑。方维见是有两个重病的工匠没了,只能草草埋葬在坑里。轻伤的工匠们站在坑边上,一人一锹地向里头埋着土,都是默默不言。
他进了正殿,正中有座金甲山神像,旁边塑着两个判官。一盏灯摆在供桌上,光线暗淡,卢玉贞跪在神像前头的蒲团上,双掌合十,闭着眼睛喃喃自语。
她听见他的脚步声了,就回过身来,凄然地望着他。他也上前跪在她身边,虔诚地拜了几拜。
她起身出去,在庙门口定定地站着看了一会,又慢慢地向庙后身的山上走去。方维离着步,跟在她后面。走了几十步台阶,她寻了个石头坐下了,方维就坐在她身边,小声道:“不是你的错,没人会怪你的。”
她点点头,忽然向后倒了一下,整个人靠在他肩膀上,叹了口气道:“我知道。”
方维拍拍她的背,他们居高临下看得清楚,远远望着工匠们在坟上培着土,方维又道:“你别往心里去,已经尽力了。忙了一整天。”又将烙饼拿了出来,递给她:“吃一点吧,别饿坏了。”
她接过来嚼了几口,忽然坐直了,自己扭到一边:“在里头呆了一天,我身上怕是沾了臭味,鼻子都闻不见了。”
他伸手扳过她的脸来,亲了一口,笑道:“我怎么没闻见。就算有,正好我也没带香粉什么的出门,怕是也有味道。咱俩臭味相投,谁也别嫌弃谁。”
她也是饿了,捧着饼子一阵狼吞虎咽。方维道:“也别吃得太快,你看看星星。”
没有月亮,满天的星星都出来了,低低地挂在夜幕里。四周寂寂无人,只有山坡下潺潺的水流声,一切是那样安详,仿佛灾祸已经是上辈子的事。她躺在他膝盖上,伸出手来,“好像伸手能碰到似的。这么近。”
他笑道:“你要摘下来么。”
她摇摇头:“咱俩都是凡人,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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