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声音很是清浅淡然,甚至空灵到似乎真是从遥远的记忆中飘荡而来一般。
而我落了单,自然只有留在家中,呆望着头顶上四角的天空。
文玉凝眉不语,不知宋凛生为何会说这些没头没脑的话。
她预想当中的责问、埋怨,竟尽数不曾出现
幸而她如今是一株树,否则真不知该如何归束自己的神情,恐怕会在宋凛生的眼前直接漏了破绽。
那时候,父母亲听了游方术士的话,不让我戏水更不许郊游,唯恐会出现什么变故。
宋凛生的话语犹在继续,并未有停顿的意思。文玉抖擞着树梢,权当做对他的应和。
此事她曾听洗砚反复提及过宋凛生怕水,非等闲事是不会靠近水流的,因而头一回他为了救她陡然跃入沅水,险些将洗砚吓出个好歹。
莫说是江河湖海,就连院中的池塘也叫母亲亲自盯着遣人填了。
说起这事的时候,宋凛生面上并没有什么悲痛伤怀的神情,反而洋溢着淡淡的笑意。
自枝叶间漏下的金阳在他脸上映射出一块块光斑,分明是极温暖柔和的色彩,可文玉却觉得莫名的哀愁自他眼中弥漫开来。
我不是在窗前读书,就是在廊下练字,这样日复一日的生活似乎不会有太大的变数,再往后便是考取功名走到既定的道路上去。
他父兄皆在朝为官,想来他也不会例外。
言罢,宋凛生忽然仰面看着头顶四散开来的碧梧枝叶,其随风而动发出的沙沙声响似乎指明了某种方向。
我既没有自由,也没有想为了什么而追寻自由的冲劲。
似乎是眼前之景令他想到了什么,宋凛生不禁莞尔,此次显然要比方才情真意切得多。
我虽知道,这世上没有人会在院子里养千里马,也晓得自己见识低陋、才疏学浅,因而便更加渴望能够通过考取功名来走到可令我大展拳脚的位置上去。
这么说来,初时他倒与闻大公子闻彦礼有一丝相似之处。
可闻大公子如今是自请还乡,宋凛生却是因为她的缘故
命格变化、跌落尘泥。
文玉身形一僵,就连叶片的末梢也不再随着风声颤动。
当时的过错,造成了如今她和宋凛生之间再怎么也绕不开的因果。
后来,我也算得偿所愿。
宋凛生想起中榜那日,面上的笑意还未浮起,便摇头作罢。
可真正在亲蚕礼上见识到各世家子光风霁月背后的面貌之时,我似乎亦从中窥得这个王朝繁华鼎盛之下的真相。
文玉心中明白,这便是当初与宋凛生在衔春小筑初遇时,他所提及的因《问蚕》篇受贬之事。
可若说此事真与她无丝毫关联,文玉是不敢开这个口的。
书读百遍,不如躬行一遭;身居高位,不如夯实基础。
宋凛生的声音仍旧如同方才一般平淡,非但没什么感伤,反而有一丝满足的意味。
虽是受了贬黜,却正合我心意。
话音刚落,宋凛生便更放松地倚靠着碧梧树干,尤其说到心意二字之时,不自觉得便向树干贴去。
离开上都之时,是我头一回尝到自由的滋味。
他抬袖抚上树干上新生的枝芽,青绿的颜色散发着鲜嫩的气息,竟叫他露出了久别重逢般的笑意。
我迫不及待地想要重回江阳,寻找记忆当中的那株碧梧仙树。
话音一转,宋凛生却并未停止,先前的低声絮语忽然染上了坚定的意味和铿锵的色彩。
也就是你。
他深深地舒了一口气,在胸腔里似海浪翻腾般汹涌之时,将他浑似孤舟一叶的心把握着自己的方向。
宋凛生勉力定住心神,做足了万全的准备过后,最终轻声唤道那个令他魂牵梦萦的名字。
小玉。
这一声极轻,落在梧桐祖殿的院中很快便被风声席卷消散,可同时却也极其坚定,掷地有声。
不过是往日他二人之间再寻常不过的称呼,如今到了文玉耳中,却似平地惊雷。
文玉忍不住抖了抖身上的枝叶,与此同时,每一处末梢的神经都变得异常敏感,令她心中阵阵轻颤。
宋凛生是在叫她?
他怎么会对着一棵树,叫她的名字,这令她更加不敢应声。
虽无人回话,可树下的宋凛生却并无什么失落的神情,反倒在细细凝望片刻后自顾自地说着话。
从前不明白的,如今终于明白;少时不懂得的,现在总算懂得。
他的指尖轻轻摩挲着树干,动作柔婉得好似面对的是什么珍贵无匹却又脆弱易折的玉器。
兄长没有一日不去看沈绰阿姊,陆二哥也从不缺席沈六郎的课业,而我宋凛生
宋凛生眉眼柔和、笑意深深,霜色的衣袍映照着金黄的日光将他整个人衬托得细腻如瓷。
我不能与小玉分开。
此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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