廊下风声细微,雪后初晴的第一抹日头在此刻升起,衬得屋檐上冰晶澄明、红光涌动。
那缤纷映照在文玉的眼中,更显其神采空洞,好半晌后,她才转动眸光重新落在那两口箱笼之上。
郁昶不动声色地扫过文玉,而后与她一道往下看。
他这么做,真的对吗?
或许做一个不守约的人,会有另一种可能。
会吗?
江阳府,沅水河畔。
车马一路出了江阳府,顺着沅水河畔往下,朝后春山脚下而去。
连日的冬雪,叫沅水上结了一层层厚厚的冰冻,但今日忽然涌出的晴光又将冰面薄弱处化开,飘摇的碎块在水面上缓缓向前,就如同追随着文玉一行人的行动般。
文衡与宋濯闻良意一架车,文玉则是跟郁昶同乘在后。
河面上的裂冰声透过厚实的隔温帘穿进车内,文玉耳廓微动,细听着水流急行、马蹄缓动。
每走一步,都是走在靠近宋凛生的路上。
这条路,她曾走过的。
只是,不曾走到底。
那时她自春神殿醒来,尚不清楚为何她便立地飞升,更不晓得师父和敕黄身在哪处,而她又是怎么回的春神殿
她来不及思考,更没时间细想,前脚出了春神殿,后脚便冲回江阳府寻宋凛生。
文玉的掌心紧了又紧,指甲几乎要嵌入其中。
她没能见到宋凛生,只见到为宋凛生出殡的队伍。
在炮仗声声中,在纸钱漫天里,她第一次见到宋凛生的双亲,还有霜成兄长、沈绰阿姊,还有一些她叫不出名字的族亲、友人。
她没有勇气与颜面上前,只远远地跟在队伍后头,一路不敢惊扰地跟随着。
直至整个队伍进了宋家的陵园,她甚至不曾再走近些,便转身前往地府寻人。
她总是抱着万分之一的希望,祈祷宋凛生的魂魄尚未过奈何桥,可谢必安与范无咎她问过,往生客栈的怨魂恶鬼她查过,再三确认宋凛生再未曾出现,却没想到还是失了手。
时间在既无日月更替,又无四季变换的地府,过起来就如同箭矢脱手、白马奔驰,是很快的。
这一过,就是三百年。
文玉眼睫颤动,闭了闭目。
所以如此说来,这是她第一次真正地靠近宋凛生的墓穴。
他会知道的。郁昶转动眼眸,扫过一言不发的文玉。
沉浸在回忆当中的文玉有些怔愣,反问道:什么?
你做出的努力。郁昶一默,仍是照实答道。
我不要他知道。文玉失笑,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我要他回来。
你明知这不可能。郁昶并非有意,但事实往往如此
残忍。
不说这个了。文玉转过脸去,不想继续这个话题。
郁昶张了张口,还欲说些什么,可尚且不待他出言,车马便原地停下,外头是闻良意清朗的声音。
姑姑,郁昶大人,我们到了。
这一声裹着窗外的冷空气将车内的沉默冲散,郁昶微微叹息一声,率先下了车。
文玉双手紧了紧,望着掌心又多又密的汗珠,她忍不住在膝前抹了两把,而后掀帘而出。
宋濯、文衡同闻良意已然收拾齐整,站在一侧等待着,而郁昶站在车前与文玉同行。
青山层叠处,沅水环绕边,宋家陵园是很好的所在。
文玉下车站定,远远地望着山云吞吐、翠微万重,与缓慢流动着的沅水正相宜。
宋凛生应该会很喜欢的。
姑姑,小濯有话要说。文衡出声唤道,而后不动声色地瞥了宋濯一眼。
宋濯意会过来,赶忙行礼道:姑姑,请姑姑进去罢?
文玉看着闻良意与文衡对视一眼,暗暗地朝其比着大拇指,她不禁微微笑道:嗯。
方才行出两步,文玉抬眼便看见陵园口栽着的那株玉兰树,心意一动便驻足下来。
其主杆刚劲,枝干俊逸,生的繁茂无比,一眼瞧去便知其树龄已逾百年。
这是文玉眸光一闪,忽然有了莫名的感应。
姑姑,这是自先祖从前的院中移栽过来的。宋濯快步上前,同文玉解释着。
猜想得到印证,文玉再次抬首看去。
浅浅的枝芽缀在其间,只待一个春来,便可全然绽放。
既是先祖从前的院中移栽过来的,便是宋凛生院中那株玉兰。
寒天冬月,并不是玉兰开花的时候。
文玉心中一默,抬袖转动指尖,道道青芒便直指玉兰花树而去。
似乎自种下这株玉兰树,你我便从未一起看过花开。
目光深深地看向陵园入口,文玉僵着身子,颤声道:今日,勉强算是罢。
只一瞬间,玉兰尽数绽放
千枝万蕊、恍若玉砌。
即便早已知晓文玉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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