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个问题。”江芙诗说:“若有一天,本宫的敌人许你重利,远超本宫能给你的,让你背叛本宫,你会如何?”
湛霄抬起眼,目光第一次毫无回避地迎上她的视线:“殿下是君,草民是卫。护卫的脊梁若能被金银压弯,便不配立于您身前。”
江芙诗莞尔一笑。
此人不管是武功,还是谈吐都远超预期,不管他说的是真心话还是漂亮话,能有这样的见识与胆魄,已经让她在心中将他圈定为不二人选。
“好。望你永远记得今日说过的话。”
湛霄垂首:“是。”
江芙诗随即转向柳梓,吩咐道:“他的俸禄就按府中一等侍卫的最高例支取。”
她又看向湛霄:“每月休沐两日,可自行安排。你的职责与旁人不同,不需参与府中巡逻,只需在本宫出入时随身护卫即可。”
湛霄漠然而立,“是,殿下。”
待江芙诗起身离去,柳梓才上前拍了拍湛霄的肩,又朝侍立的内侍扬了扬下巴,示意他跟着上前。
湛霄被内侍带着来到一处紧邻内院月洞门的僻静院落,院中植着一株老梅,此时枝桠光秃,更显清寂。
“你以后就住在这里。”内侍指了指不远处飞檐翘角的公主寝殿,“那边是殿下的寝宫,无事不得靠近,亦不得喧哗。”
踏入房间,这是一间单独厢房,陈设极其简洁,仅一床、一桌、一柜,墙角立着一个摆放黄杨木脸盆的架子,此外别无他物。
不多时,又有人拿来了两套浆洗挺括的玄色侍卫服饰,和一枚刻着“卫”字与编号的公主府腰牌。
“这是你的剑,还给你。”柳梓亲自将“折玉”递还,语气郑重,“以后,你便是殿下身前最后一道屏障,望你不负今日之言。”
“有劳柳统领。”
如今,府内的核心护卫职责,已由皇帝从御前侍卫中拨来的一队人手接手了大半,原本是侍卫统领的柳梓,现在手里的差事被分走大半,倒成了个清闲角色,在安置好湛霄后,便径直去书房找江芙诗复命。
江芙诗正在临帖,瞧柳梓进来,问道:“都安排好了?”
柳梓躬身:“回殿下,已按您的吩咐安置妥当了。”
放下笔,江芙诗沉吟片刻:“柳统领,你按他履历上的信息,派人去细细查访一遍。本宫要知道,湛霄究竟有没有什么隐瞒或不妥之处。”
柳梓听闻神色一凛,领命退下。
一旁研墨的青黛轻声问道:“殿下这是担心他来路不明?”
“防人之心不可无。”许是在府里相处时间长了,蓉蓉的胆子也大了起来,敢直言了:“万一他真是别人安插进来的眼线,那怎么办?”
紫苏倒是捧着脸,一脸向往:“可他长得真好看啊,眉眼就像画里走出来的少侠一样。”
“你又没见过少侠,你怎么知道少侠长这样?”蓉蓉问。
“没看过也可以想象啊!”
二人你一言我一语地低声争吵,吵到最后一齐转头问江芙诗:“殿下,您觉得他这人如何?”
江芙诗被问的一顿,落下手中最后一笔,一个“想”字在宣纸上洇开最后一抹墨痕。
话本里的少侠,总是意气风发、快意恩仇的,可那人……
“嗯……气宇轩昂,武艺卓绝,”她搁下笔,目光微凝,“但与其说是少侠,不如说他更像一把藏在鞘里的刀,锋芒尽敛,却更叫人看不透。”
紫苏挤眉弄眼地凑近,“殿下殿下,您是不是也觉得他格外特别?”
大晟国民风虽不似前朝那般拘谨,对贵女也多有宽容。就像是和离的长公主江羽,府中便养着两位精通琴画的面首,在京中也不算秘闻。
江芙诗轻啜了一口茶,眼尾扫过她们,对她们说:“今儿是怎么了,都被迷晕了头?一个两个尽说些胡话。”
“新奇嘛,”紫苏抢着说,“他这般高强,往后殿下出门,奴婢们再也不用担心了。”
江芙诗垂了眉,有些感慨几个丫头的心思简单。心中暗忖:这才哪到哪,皇后这次不过是一时受挫,下一次,她必定手段更毒,怕是不将她置于死地绝不罢休。
而她势单力薄,未必顶得住皇后的步步紧逼。
也许下一次,她就没这么幸运了。
或许会横死在这宫中……
不知不觉,日暮西沉,黄昏时分,天色忽地变得阴沉,淅淅沥沥地下起了带着寒意的秋雨。
江芙诗面向窗外,纷扬的雨水扑上她的鼻尖,她侧过身,正想返回内室,却见一道颀长的身影立在小道尽头。
男人换上了一身玄色侍卫劲装,头发高束,一双深邃的眼睛在暮色雨雾中沉静地望过来。
湛霄朝着她走近,在三步之遥停下。
“属下湛霄,”他声音平稳,穿透细密的雨声,“前来护卫殿下夜安。”
江芙诗扫了眼他被雨丝沾湿的肩头。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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